谢邀,人在马孔多,刚下火车

海浪

果戈里x陀思妥耶夫斯基








陀思妥耶夫斯基站在井边。那口井藏在阴凉的树荫下,只能看到倒映出蓝色天空的一点点井水。

魔术师吹着口哨走过来了。他走到干草堆旁边,停了下来,探头朝他看了看。

“你在这儿干什么?”

陀思妥耶夫斯基惊醒似的看回去,放在井台上的福音书的书页在风里哗啦啦翻卷着。

“不干什么。”

远处传来了教会学校里的钟声。白色的鸽子从树林里惊起,超柔软的云朵飞去。

“怎么啦?”魔术师走到他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不去上课吗?”

“不去。”

“也不去看马戏团吗?”

“不去。”

“唉——”魔术师长长地叹了口气。云在天空中缓慢地移动着,空气中有一股橡木蜂箱的味道。“为什么不去学校?”

“因为他们教的我都已经会了。”

魔术师一听来了精神。“那我问问你,扑克牌上的皇后为什么拿着黄色的花?”

“为什么又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因为我想知道啊。”

魔术师和教会学生趴在井台上,底下的井水映出来两张小小的脸。魔术师看到了地上长着的花。学生把它摘下来。

“摘花送给谁呢?”魔术师问道。

学生默默地把花插在了魔术师的上衣口袋里。从那以后,魔术师再也没有问过这些无聊的问题。他走在学生的身旁,望着夕阳下远去的飞鸟,轻轻地吹着口哨。





秋天到了。马戏团在城市边缘的空地上拉开了一个大大的帐篷。

晚上的时候,居民就聚过来了。有踩皮球的小象,有吹笛子的棕熊。马戏团带来了跳弗拉明戈的舞女,裙子上的铃铛叮叮地响着,在篝火夜里就像一片片金箔。

还有魔术师。他是最受欢迎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陀思妥耶夫斯基站在离舞台很远的阴影里,远远地看着台上的魔术师。魔术师像指挥家似的,魔术棒一挥,朝台下撒下纷纷扬扬的蝴蝶形状的彩纸。

魔术师即将表演结束时,跳弗拉明戈的舞女拉住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袖子。那是个小姑娘,害羞地提着红色的裙摆,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如同露水一般明亮晶莹。

她朝陀思妥耶夫斯基招招手。她把陀思妥耶夫斯基领到树旁,示意他站在那里等着,然后飞也似的跑走了。

魔术师从后台下来,绕到了树林里。他从后面拍了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肩膀,一鞠躬,从帽子里变出来一个红红的苹果。

城市里只有墓地的旁边种了苹果树。陀思妥耶夫斯基正要惊呼出声,魔术师把苹果塞到他的手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狡黠地眨眨眼睛。

“你怎么跑到那儿去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压低了声音。

“因为只有那里有嘛。”魔术师笑了起来。“——啊,摘下来的时候还有个披着烂衣服的骷髅追我呢。看那儿!”

陀思妥耶夫斯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见了皎洁的月光挂在树梢上。他回过头想要质问魔术师,却碰上了一双柔软的嘴唇。果戈里温柔地吻住他,唇齿间残留着苹果的清香。





郁金香在傍晚的钟声里盛开着。

魔术师唱起了歌。

“海浪啊,海浪……”

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就着黄昏温暖的光线翻着一本书。

“尼古莱。”他的手指顿住了。魔术师转过身来,看到一双星星般清凉明亮的眼睛。

“什么事呀,小少爷?”

“你见过海吗?”

“见过的。”

“是什么样?”

魔术师在虚空中挥动手臂。“很大,很大——就像一张地毯,连接着地平线。”

陀思妥耶夫斯基皱起眉头。他想象不出来。“你在海上看到了什么呢?”

“海鸟,还有从浪花里跃起的银鱼。平静的海面下汹涌着暗流和漩涡,它很广阔很广阔,海就是大地上的天空。”

“还有呢?”

“海的另一端就是原野。原野上有很多沼泽与山丘。冬天时,我看到南去的雁群。它们要横渡大陆与海洋,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次,我看到雁群停在一片草地上;但谁知道那片草地原来是沼泽的伪装,一群大雁都陷在了污泥里。等到夜晚降临时,沼泽结了冰,冰层困住了它们的脚掌。再等到太阳升起时,潮湿的土地又冒出袅袅的蒸汽,但是沼泽上已经只剩下雁群的尸体了。”

果戈里停了下来。远处传来乐器悠扬的声音。

“想要去温暖的地方,有时候是会付出代价的。”

魔术师总结性地说完,继续把歌唱了下去。

“那循着月光而行的人是谁?

是被流放的异乡人,还是逃亡的凶手?

……

海浪啊,海浪,请把我带离故乡……”





雪后,冬日的阳光和煦地照耀着山坡。尽管空气冷冽,可是就连槭树的老灵魂也在阳光下舒展了起来。

“有人找您呢。”女佣走过来说。

陀思妥耶夫斯基点点头,下了楼,走到后门。魔术师站在一丛灌木后面,朝他点了点头。

“陪我去墓地那边,怎么样?”

果戈里的眼睛有着和冬日的太阳一样温暖的光芒。陀思妥耶夫斯基点点头,准备回去拿一件厚点的外套。

“不用回去了。”果戈里很着急似的,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他。

他们在白雪覆盖的墓园里转了很久,终于停在了一个哭泣天使的雕像前。

“转过身去,”果戈里说,“这是魔法哦。”

等陀思妥耶夫斯基转回身的时候,他看见天使的身旁有一片没有被雪覆盖的灌木丛。在灌木丛的中央,颤颤巍巍地开着一朵鲜红的花。

“只活了一株呀,”果戈里有点遗憾似的说。“带来的时候可是说多冷都能开花呢。这是只在冬天盛开的一种花,好看吗?”

果戈里伸手摘下那株花。柔嫩的花瓣就像层层堆叠的蕾丝,他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护着它。灌木丛的尖刺划破了皮肤,渗出一滴血。

血顺着关节慢慢地滑落,滴在花瓣上。

陀思妥耶夫斯基接过它。多么耀眼啊,它就像红宝石一样鲜艳。

“很好看。”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轻轻舔了一下落在花瓣上的血滴。

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断枝的轻响。他们转过身去,看到一个人影飞快地跑了过去。





马戏团被要求离开这座城市。他们离开的时候,街道上冷冷清清,紧闭的窗户后藏着一双双或警惕或厌恶的眼睛。居民冷漠地看着这些曾经给他们带来快乐的客人。

马车吱呀吱呀地前行着。车夫坐在前面,舞女坐在后面。踩皮球的小象和吹笛子的棕熊跟在后面,马儿碎步快走着。哪里都看不见魔术师。

魔术师坐在车厢里,拿帽子遮住了他的脸。

路的尽头就是原野,翻过原野就是大海。无数艘船只驶过港口,扬起或红或黄的船帆。

陀思妥耶夫斯基站在山坡上,静静地看着远去的马车,直到它变成一个小点,最后再也看不见了。

他继续看着远方,一直到月色洒满小径,群山把夜色关在门外的时候。他们会坐哪艘船起航呢?他们会去往哪一个城市呢?陀思妥耶夫斯基想象着未知的岛屿,春雪消融,夜风轻轻吹动着他的发梢。





离港的船只遇到了海盗,血把水面染得通红,连月光也不能漂白它。

市长在城市中心宣布了这个消息。人们窃窃私语着,揣测和不安像幽幽的火苗般在街巷里滋生。

趁着夜晚,陀思妥耶夫斯基带着某种预感,走到夜色笼罩的码头上去。他提着风灯,在黑黢黢的岩石间发现了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

血把水面染得通红,连月光也不能漂白它。魔术师就像在岩石间睡着了一般,彩纸剪的蝴蝶伏在他的嘴唇上。

他的胸口插着一只箭。陀思妥耶夫斯基把魔术师的尸体抱起来,让尸体的头颅靠在他的膝盖上。魔术师的金发像海藻一样披散在岩石上。


海又把他带回来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俯身,隔着那张蝴蝶形状的彩纸,吻了吻果戈里被海水浸泡得发咸的冰凉嘴唇。

海鸟在月色下的海面上盘旋着。

“海浪啊,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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