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人在马孔多,刚下火车

春海

warning:芥樋,芥川龙之介x樋口一叶



“特地来看湖吗?”樋口小姐在我身边坐下来,双手抱着膝盖。
我简短地“嗯”了一声,将目光停留在她的凉鞋上。湖对面是长满青草的大山,山后是滚滚的海水,海的气息正穿过渔网与栅栏的缝隙,从山的那边吹来,潮而温暖。
樋口小姐望着远处晚霞的余晖,淡淡的红色笼罩着山头,连草叶上的露珠也映得金黄。“春日火热如金——全城阳光明净!”不知怎地,想到了这句谢维里亚宁的诗句。仅此一句,便能想象到白日灼灼下宽阔空荡的异国街道,春日的鲜花灿烂地盛放的场景,真是生机勃勃。我看向她被夕阳笼罩上金色的光晕的侧脸,她的眼睛正像镜子一样倒映着对面的山色。
深红色的晚风如纱一样包裹着我和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很暖和呢。”她忽然说道,然后低下头,伸手解开鞋扣,将双腿放在温暖的春水中。山那边的海伸出一条小小的支流,绕过山在这边的低洼处汇成了湖水,清而浅。
“已经是春天了。”我继续简短地答。至于为什么如此简短,绝不是我故意折磨她的缘故,也不是因为词汇的贫乏,我只是不愿给没有希望的人以希冀罢了。
“您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她撩起头发放在耳后,发梢稍稍打了个旋儿。她婉然地笑着,显得很温丽。
“很好,谢谢您父亲的招待。”我刻意让自己看起来生硬拘谨,希望借此打消她进一步搭话的念头。

今年春天所住的疗养所,正是樋口小姐父亲的财产。樋口小姐的家离温泉不远,大概是步行十余分钟的路程,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樋口小姐便借着照顾病人的名义,从家里搬到了温泉旁边的旅馆里来。说来惭愧,我虽然很感激樋口小姐对我的照顾,但我并不能回应她的心意。原因简单得很,世俗得很,绝不是因为我自命清高,或是樋口小姐性格乖戾。我不过是一介穷画家,凭借着中原先生的介绍才能暂时栖居于此罢了,我和她是不相衬的。
“但阿姐真的很喜欢你呢。”阿国这么强调着,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这是只有不谙世事的孩子才会抱有的对爱恋的强烈信念。我夹起一只虾,索然无味地回答道:“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是狂妄的大人们特有的、所谓经过深思熟虑后所做出的推辞。

说起来,为什么特意选择看得到水的地方呢?这大概是出于某种无聊的信念,我坚信自己终将遇到如同米勒笔下的奥菲莉亚那样的女性,于是在中原先生第三次登门拜访后,我终于对他提出了要求:如果要求在下休息一段时间,请把在下安置在有水的地方。
中原先生一口应允下来。以中原先生的性格,既然是水,那么溪水显得小器,河流过于无常,瀑布太过激烈,湖泊又太岑寂,唯有海能入他的眼。
“那么,龙之介,我就把你托付给大海了!”
中原先生如此豪迈地对我说着,并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样的旷达真让人羡慕。

不过,的确应该称赞中原先生的眼光。日本的群山在就好像大地缓缓隆起的肌肤,如母腹一般柔软,这时候只要站在山顶望向远去的海潮,就能想到向外的更广阔的世界。
我突然想到樋口小姐来。在樋口小姐二十年来的人生里,她每天所见的都是向后退却的海潮,都包裹在咸腥的海风中,脚心都与柔软的山峦轮廓相合。那么,樋口小姐在期待着什么呢?她是否也希冀更远的世界,希望能有载走她的航船,或是被带上远去的列车?
想至此,我大概明白了樋口小姐对我的期待。我转过头,看到她眼中渐渐熄灭的霞光。

“这片湖很美。”我突兀地说。
“的确是这样呢。”她沉静地看着面前的湖水,此时夕阳的余晖正在逐渐淡去。
“那地方画画很好吧?”我有意使我的语气显得活泼,同时开始思索她可能的回答。
哪知道她却说道:“那地方投水也很好。”
“我可没有效仿古人沉湖蹈海以明志的打算。”
“但我可说不定呢。”
樋口小姐忽然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地看着我。我面对着她,周围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她脸上那层朦胧的淡金色同湖水所染的霞光一同褪了下去。
“您一定要把我投水后漂浮在水上的场景画下来——我知道您是画家。海也好,湖也好,总之请把我面带希冀地飘向远方的样子描绘下来。”
“什么?”
我全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樋口小姐却从水中站起来,麻利地穿上凉鞋,跳到了草地上。她在离去前,对我回眸温丽地一笑,使我更加困惑。

不,也许樋口小姐所期待的并不是什么爱恋,或者这种爱恋不是我所以为的简单的男女间的感情。她所期待的是充满希望的死亡,让她带着生时的眷恋与缓缓地流向海平面的尽头,去往生活的他方,并且永恒地、永远地、炽热地爱下去。不错,这正是我的奥菲莉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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