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人在马孔多,刚下火车

蠢月亮

warning:CP霍玛,背景是1950s的美国



米切尔看着桃红色的天空,她烦躁地拽了拽裙摆,天气实在太热,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家庭教师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也要求她穿着厚重的裙装出来散步。被天空照映成粉色的山脉柔软得像是奶油,群山的中间有一块半月形的白色沙地,然后是漆黑的礁石,浮出蓝得不可思议的海面,看起来像女人浑圆的膝盖。那海水是一种明亮的蓝,看上去像是油画颜料的质地。小镇上的其他女孩们待在礁石上,米切尔可以清晰地看到她们光滑圆润的臀部和被红色波点泳衣包裹的丰满胸脯,她们往身上擦橄榄油,好让自己晒得更均匀好看一些。米切尔的父母和家庭教师严厉地警告她离那些女孩子远一点,因为她们晒完太阳之后会穿上黑色的皮衣跨上摩托,她们从电影院的午夜场出来时手里夹着香烟,她们戴墨镜,她们嚼口香糖,她们的嘴唇像深红色的覆盆子汁,会有男孩朝她们吹口哨,然后带她们回家。米切尔的父母和家庭教师告诫她这一切都很廉价,而她出身名门,她应该恪守南方淑女的举止,长大以后优雅地捏着高脚杯坐在一个僵硬苍白得像刚从古董衣橱里倒出来一样的丈夫旁边。该死,她在心底骂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快速地瞄了一眼家庭教师,那个神态傲慢的英国女人正在和她的法语老师聊天,她的钢琴老师穿了一件黑色的长外套站在一边,看上去像个神父。所幸他们都在离她十几米的地方,于是她又骂了一句,该死。然后她活动了一下脚腕,鞋跟踩在随意丢弃在地面上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广告页上。

米切尔有喜欢的人,或者说是她认为自己有喜欢的人。这几乎是出于虚荣心的选择,她不想让那些口香糖女郎们以为自己连一个值得喜欢的人都没有,而她们吹着泡泡不得体地傻笑时就有一堆蠢兮兮的男孩跟在她们身后献殷勤。自来时起,米切尔便骄傲地意识到自己和这些小镇姑娘不一样,但她也不想完全地不一样。她需要既不廉价也不过分无趣的暗恋对象,这个人应该具备相应的学识和修养,不会随随便便地把目光停留在女孩子的大腿上,而这样的人在她周围只有一个。她喜欢她的钢琴老师。

她这么称呼她的钢琴老师:霍桑先生。这个名字从嘴边逸出时音节优雅悦耳,像那些装饰着花园的府邸大门打开时轴承发出的声音,庄重且一丝不苟。霍桑先生经常戴着白手套,而且他笃信基督。他文雅,年轻,举止得体,米切尔在接触那些八卦情感杂志之前(她当然只在书刊亭看见过杂志的封面,偶尔会从掉落的书页里瞄上一眼)读的尽是些母亲堆放在阁楼里的爱情小说,它们通常都是厚厚的一本,把男女主角的家世讲上好几章,而男女主角多半是从一场舞会里一见钟情,在花园的蔷薇丛里奉献自己的初吻。米切尔把自己和霍桑先生带入其中,想象他们也会发生这样的故事:年纪相差无几的名门小姐与钢琴老师,想来似乎还比爱情小说里描绘得更出格一些。

这简直是做作的爱意,米切尔把脸庞藏在阳伞精致花边的阴影下,低头看着被遗落在旁边长椅上的杂志。不,她其实并不想看这个,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也希望能够像口香糖女郎们一样低头看到自己被布料包裹的柔软曲线,暴露在阳光下的部分闪烁着蜂蜜般的金黄。夏季的热风包裹着她给自己营造的一小片荫凉,她的裙摆被吹得鼓起来,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空气中充满果子酒微醺的气味,风吹起杂志的一页,米切尔清晰地看到上面写着连载小说的标题:《沙滩浪漫史》。她被标题吸引住了,伸手将杂志拿了起来。在拿起来的一瞬间,她觉得沙滩上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看着这个名门小姐紧张又好奇地捏着一本只值几美分的廉价杂志,而她本人与杂志针对的受众毫不沾边,她不会涂那种容易掉色的艳丽口红,不会把裙子缩短到膝盖以上,也不会把自己晒得像口香糖女郎一样健美棕黑。

她坐在长椅上翻看起来。女主角乔安在两个追求者之间摇摆不定,而当她在沙滩边的木屋里试穿自己的泳衣时,其中一位推门而入。米切尔快速地浏览着,很快看到最后一行:“然后他们融为一体”。

融为一体!米切尔不可思议地看着文章隐晦且具有挑逗性的形容,觉得脸上烧了起来。她意识到这些描述没法像阁楼上的爱情小说一样让她代入自己,它们描述的内容存在在书房以外的世界,而且它们的叙述更隐秘,也更贴近骨髓,印刷字体滚烫地贴着皮肤。她快速地翻了过去,甚至没意识到有人正在朝自己走来。

后面的故事一点也贴合不上浪漫两个字,乔安有了身孕,而那个追求者说:“对不起,宝贝儿,我还不想这么快安定下来。”然后他跳上列车跑了,准备去大城市闯荡一番。乔安手足无措,精神崩溃,因为法律不允许她堕胎。不过幸运的是隔壁街区的理发师还愿意娶她,这样她就不至于堕落到栖身于未婚妈妈之家的地步。乔安别无选择,她把那件泳衣付之一炬,像她的妈妈一样永远诅咒沙滩酒会的存在。最后婴儿生了下来,乔安学会了对生活容忍让步,在温柔吹拂着的晚风中,微波炉里烤着苹果派,乔安把刚洗过的尿布搭在门前的晾衣杆上,婴儿躺在婴儿车里咯咯地笑着,一只小狗从街道上跑过去。“一切重新变得宁静而美好。”作者说。

但是米切尔没有从中感受到一点“宁静和美好”。晾晒的尿布,一个婴儿,一只小狗,这就是结局。她把杂志扔在人行道上,夕阳的光芒像燃烧的火焰似的舔舐着封面。


“看来您不太喜欢这个故事,米切尔小姐。”她听见自己的钢琴教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吃惊地回过头。

“偷看可不是有教养的表现,霍桑先生。”
霍桑难得地没有反驳她,他朝她弯下腰。“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晚霞的光辉逐渐暗淡,月亮正在升起,散发着柔软多汁的柠檬黄色的光芒,像一块软糖。米切尔犹豫了一下,挽过霍桑的胳膊。她小声地问道:“你全部都看见了吗?”

她的钢琴老师体贴地用另一手接过她的阳伞,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不,米切尔小姐。我只看到了您合上杂志时候的动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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