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人在马孔多,刚下火车

【中红】千夜一月

@废物点心 给山宝的中红!


雨后初晴,鸟雀在树荫里啁啾啼鸣。尾崎红叶推开窗户,望着远处的天光流云,轻轻吐出一口烟。
前院里传来汽车刹闸的声音。车门关上,中原中也一手拿下帽子,踏着院里的青石板,朝着屋里径直走来。
尾崎红叶把手里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抬眼嗔怪地看了看他。“不换鞋就进来吗,中也?”
“对不起。”
尾崎红叶看着他退回门关处,皱了皱眉。“中也。”
中原先生正把外套和帽子往架子上挂。“什么事,大姐?”
尾崎红叶指了指面前的空地。“坐到这儿来。”

在中原中也还是个小毛头的时候就被交付给尾崎红叶照顾了。往实了讲,尾崎红叶并没有年长他太多,只是少年涉世,所以显得老成些。以黑手党做营生的女孩不需要像外面人家里的闺秀那样中规中矩,少女红叶打扮艳丽得很,和服带子三尺长,松松地挽在身前。路人的眼光像缠线一样在她身上流连,红叶眼角勾挑得很媚,轻轻抬一下眼皮,夜叉的身形在背后的空气里忽地晃一下,亮澄澄的像太阳下的金子。中也被她拉着走,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懂了男女有别和世事险恶,路人的眼光和红叶拉着自己的手都让他觉得蛮不自在。他稍稍使力想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结果被红叶盯自己一眼,还拉得更紧了些。中原不服气地看回去,他那点初入青春期的男孩子那点自尊和抗拒在红叶面前表露无遗。
她心底笑了笑,表面却不做声。暗巷里,中也余光看见身侧金光一闪,夜叉冰凉的触感从自己脊梁骨上滑了过去。中也转身低头一看,地上倒着一具尸体,血正从脖子窟窿里面往外冒。
红叶把夜叉收回去:“那边组织派来跟踪的。”她似有似无地瞥中原一眼,松开他的手,转身走了。

中原先生恭谨跪坐在红叶对面,低着头,和当年被少女红叶拉住的小男孩神态一模一样。尾崎红叶抬手给他斟茶,叶子打着旋儿沉到碧色的杯底。中原先生道过谢,小心地托起茶盏,水汽氤氲一片。他边喝茶边看着乌木矮桌上的青瓷瓶出神,瓶里插着一支好迎春,花枝斜斜地映在窗户纸上。
红叶不紧不慢地啜一口。“中也。”
中原先生猛然回神:“怎么……?”
“好时节啊。”红叶拢起袖口,拎着铜壶往杯中添水。窗外一树紫叶李,尾崎红叶望着细雪般纷扬落下的花瓣,抿着茶。
中原先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一时恍然。他突然意识到离尾崎红叶的少女年纪已经过去了十年。
“大姐,”他试探地问询她,“邀请我来品茶赏花是有别的用意吧?”
“啊呀中也君,还和以前一样敏锐,”她笑盈盈地往中原先生面前推了一碟话梅,“和性急呀。”
“大姐,有什么事情嘱咐,对我尽管直说。”
“没什么要紧的。”红叶望着窗外的细瓣,“中也,你算过你进黑手党多少年了吗?”
红叶告别自己的青春时代十年有矣,而自中原先生初入黑手党起,也已经过去十年了。

中原中也也是有过叛逆期的。他那时候平常少年要玩叛逆精神都是把自己往黑道上打扮,学着黑社会拉帮结派,纹身刺字,下课去胡同工地堵低年级的学生。这对中原中也都没意义,他自个儿就是个黑手党。因此,中原先生的所谓叛逆,就是学着普通中学生的模样,没有任务的时候就偷偷溜出来,单手拉着车上的拉环,含着棒棒糖,白衬衫的衣角染的满是夕阳的昏黄。中原先生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依稀觉得自己像是在模仿什么自己没有的东西。他没有什么呢?搭档有的,很讨人厌;钱不缺,也不缺认同感,年轻人可塑性强得很,在黑手党里浸染几年就对地下世界的个中门路了如指掌,手中几个部下满足一点孩子气的掌权欲不成问题,刀口舔血趁夜杀人的日常生活跟小说情节似的。他缺什么呢?处于叛逆期的中原中也含着棒棒糖站在列车上,背上挂着个空书包,随着电车行进的节奏一晃一晃。已经是下班放学时间,车上坐着站着的都是打着领带的上班族和拎着便当盒的学生,还有拎着菜和报纸的主妇们聚在一起。那是四五点钟左右,金色的余晖镀在玻璃边缘上,铁红色的车厢地板上移动着一块一块的光斑,海风把他额前的头发轻轻吹起来,带点海盐味。电车沿着海边一路迎着夕阳驶向远方,中也眯起眼睛来,空着的手把发丝别在耳后,远处的高楼在晚霞里融为发光的一体,仿佛一块熔化的金子正在沉入海底,也沉没在中也海蓝色的眼睛里。
那时候的中原先生,或许多少也是期待着光明的吧。光明也谈不上,只是在少年中原的心里,或许还有一个小角落,在隐秘地、自知荒唐地期待着,他的生活除了作为一个黑手党之外还有别的可能。

“中也那时候,就像我当年。”
不知何时起,周围已经暗下来。红叶倚着墙,手里一杆水烟枪,黄铜杆玉石嘴,蒸起来的水汽有隐隐的玫瑰花味。天色作笔,地作纸,晚霞的色彩变幻透过半开的窗户洇在地上,像打翻了色水瓶一样。中原先生支着头,盯着屋角落里那片照不到的黑暗,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
“大姐,”他掸了掸落在黑西裤上的烟灰,沉声道,“你那时候的事情,我都知道。”
红叶敛眉,又吐出一口烟。“是呀,中也知道的。那时候的人心底都知道。”
只是随着老首领的死,没人敢再提罢了。

少年时候的中原先生,慢悠悠地走在沿海的马路上,天气好得就仿佛是特意为他这种意气风发的少年准备的。他上身单穿一件白衬衫,海风吹过来的时候,他的衣角就像一封刚拆开的信那样,柔软地翻卷起来。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摸出来看,屏幕上滚动的字符烙得他眼睛生疼。
“尾崎红叶叛逃,速回。”
他踢开一个易拉罐,看着它咕噜噜地滚到垃圾桶旁边。
中也回去的时候,尾崎红叶已经被抓回来了。也不算是什么叛逃组织,算是和人私奔。中也心里惴惴地在审讯室外踱步,外面的组织成员小声地议论着尾崎红叶该被怎么处置。其中一人没控制住音量,提高了嗓门:“私奔这种事情,对于已经委身于黑手党的人怎么可能实现呢?别说什么私奔了,哪怕是产生爱情这样的感情,对于处在黑暗中的人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吧。”
中也隔空扔过去一个眼刀,那人登时噤声。另几人相互看了看,却很是不服:“你小子,有什么不满?”
中也那天晚上被划破了头,流了满脸的血。头疼得发麻,中也撩起洗脸池里的凉水,泼了自己一脸。血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淌下来,他一拳砸在镜子上。
为什么啊,他想不明白。

“中也真是天真得可爱。”尾崎红叶摇着头,轻轻笑着。中原先生不明所以地看她。“中也,有的时候你看着没有想明白道理,但是其实心底已经明白了。”
夜色渐渐沉下来,香炉的木炭噼啪作响。赤红的火苗蜷伏在炭灰里,中也看着它,忽然想到了星空。

中也一拳砸在玻璃镜子上,玻璃像蜘蛛网似的裂开在空气里。他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觉得胸腔里面燃烧着一团沸腾的血。夜风很凉,周围一片静谧,灯光氤氲在泪水里,成了一团模糊的光晕。
这时候红叶走近他,递给他一张面纸。中也抬头看她,她的脸比纸还白。
“这是不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你?”中也发现自己的声音还带了哭腔,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又觉得这份不好意思不合时宜。
红叶摇摇头。“不是。”
“他们放过你了?”
红叶点点头。
“那——”中也张口想问,红叶硬生生地把他剩下的话堵在风里。
“他死了。”
中原先生再也没有去坐过电车。

星星的碳屑,就是银河。

不管是中原先生,还是尾崎红叶,都曾经是身处黑暗中,却在心底向往过一点稀微的光明的。或许那光明会在某时降临在他们身上,或许永远不会。中原先生的光明,是像在黑暗里点燃的烟头那样,只有一星一点的、火红燃烧着的光明;而尾崎红叶生活中的一点亮光,大概就是夜叉在夕阳下,那仿佛幻觉般的、倏忽一闪而过的金光吧。

中原先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红叶静静地看着他,把外套披在了他身上。月亮照亮了黑夜里的大海,也笼罩在二人身上。愿月光赐予他们今夜明亮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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