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人在马孔多,刚下火车

鱼的默剧

#陀与
#我流ooc ,絮絮叨叨的,超级无聊





陀思妥耶夫斯基从聚会场所出来时,刚好是晚上七点半。的的确确是七点半没错,他低头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又抬头看向大厅里的挂钟加以确认。这些小动作花了他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当他重新低下头时,屏幕恰好亮起,短信提示音响了一声。

“您有1条未读短信”

他点开。东京夜晚的霓虹灯光流淌在下过雨的马路上,空气潮湿。白天时是阴天,站在楼上向下看,就像在看一场默剧。

“我在十字口等您。从您现在站的地方左转,相距大约二十米。晶子”

他裹紧领子,快步走过去,一把拉开车门。“您好,晶子小姐。”陀思妥耶夫斯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举止绅士。他知道自己的日语发音不准,所以刻意放慢了语速。

“晚上好。”

进了车后,陀思妥耶夫斯基才看清楚晶子小姐的侧脸。她脖颈修长,一头利落的短发。旁边高楼上的灯光照进来,于是她红色的嘴唇上也镀了一层薄薄的明黄色的光晕。如此灯光的照明下,晶子小姐唇部浅浅的唇纹与细小的绒毛也看得十分清楚。

“瞬朱。”晶子小姐冷不丁地开口道。

“什么?”

“口红色号的名字。”晶子小姐歪过头,两片红唇向一侧勾起。

陀思妥耶夫斯基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目光过于明显了。“抱歉。”

“不用道歉。”晶子小姐从夹克胸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用吗?”

“谢谢。”陀思妥耶夫斯基抽了一根,但没有去吸。他把香烟捏在两指间,指肚来回搓动着。晶子小姐即刻注意地斜睨一眼,“没有打火机?”

“啊,不,”陀思妥耶夫斯基想了想,“我想等会再……”

“不喜欢车里有烟味吗?”

“没有。你随意。”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抽烟。所以他只是把烟卷夹在指尖捻动着,细碎的纸屑飘落在他的西裤上。他注意到了晶子小姐的夹克。是男式的。

“啊,是我的,不是别的男人的。”晶子小姐点燃香烟,“夹克里面是工作套装,有时候雨天很冷,但是又不想开暖气,直接套一件外套就行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点点头。晶子小姐吐出一口烟。“去哪儿?”

“绕开可能被看到的地方,到达宾馆就行。”

“明白了。”晶子小姐把烟掐灭,“您需要在车厢里背台词吗?”

“不,暂时不用。”陀思妥耶夫斯基犹豫了一下。“您经常载演员吗?”

“嗯,是副业。”晶子小姐声线平稳地回答道。“剧院经理说您希望低调些,尽量躲开不必要的打扰,因此找一个熟悉东京路况的司机平时为您开车。是这样吗?”

“是的。您的主业是什么?”

“和演艺圈没有关系。放心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把自己陷在副驾驶座里。“像我这样的演员很多吗?”

“不多。”晶子小姐皱着眉想了想。“这几天都是我给您开车,不过,如果您要问其他乘车过的演员的私人信息是无可奉告的哦。”

句尾加了语气词并不显得可爱。陀思妥耶夫斯基暗想着。“放心,我不至于那么无聊。”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余光看到晶子小姐又勾唇笑了笑。她的大半面孔都隐没在黑暗里,路灯把她另一半身体照得惨白。她看起来就像一幅老式招贴画里的人物。沉默在空气里盘亘了一会儿。

“您演的是什么剧?”晶子小姐兀地开口。也正是此时,陀思妥耶夫斯基忽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芳香。香水吗?他想着,但是奇怪,刚才并没有闻到。他们已经行驶到了高架桥上,雨后的月光像涂料似的均匀地刷在身侧。

“《白痴》里的梅诗金公爵。”

“啊,”晶子小姐小小地惊叹道,眉毛扬起。“中学时候看过。作家与您同姓,对吗?”

“是的。”

晶子小姐快速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在她侧身的一瞬间,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到他本人瘦削的侧影映在车门上,迅速地拉长,再以相同速度缩短。

“再巧不过了,”晶子小姐以一种笃定的语气说着,“您除了眼睛……除了眼睛以外,和书里的公爵一模一样。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默不作声地笑了起来。“问题就在这里,”他低声说,“不仅你这么说,很多人都这么说。但是问题就在这里。我最近很难进入角色。”

晶子小姐没有表现出诧异。她直视前方,稳稳地握着方向盘。“为什么?”

“大概是表演的角色本身和我本身的界限模糊了。”

“演技太逼真的缘故吗?”

这种理由如果一口承认也就太自夸了,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索性默不作声。晶子小姐继续说了下去。“您看过冯内古特的短篇吗?有一篇是讲生活在演技中的男女二人。”

“最后呢?”

“每天都在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以保持爱情稳固。”

“毕竟是小说嘛。”

“您其实想说'太讽刺了'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再一次选择了默不作声。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已经下了高架桥。

“做公爵不好吗?”晶子小姐在红灯前停住车。她看也没看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眼,就抛出了问题。香烟点燃时的一点橘红绽放在指尖。这里用“绽放”显得矫情,但是除此之外没有词汇可以形容这种女性的从容。

“我有些担心。”陀思妥耶夫斯基摇下车窗,潮湿而凉的空气涌进鼻腔。路面上还有积水,水面上映着街边各色招牌的倒影。水洼随着路面的震颤微微晃动着。

“担心什么?演着不是很好吗?”晶子小姐抽着烟。那丝香气渐渐融化在烟雾里。“不仅观众认识的是一个完美的角色,你认识的也会是一个完美的角色。不好吗?”

“只有外壳是完美的。”

“不好的地方就选择性无视吧。”

“不可能的。”

“真悲观。”

“不,”陀思妥耶夫斯基转过头。“更多人更擅长的是自欺欺人。”

“到底在怕什么?”

“再巡演下去,我担心自我会淹没在角色里。”说罢,陀思妥耶夫斯基深吸一口气,就像他已经身处海底了一样。

“自我并不完美的嘛。”绿灯亮了。晶子小姐把烟摁灭在座椅上。

“要那么完美干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又转过头去。车开动了,五彩斑斓的倒影像油彩一样流动起来。烟味散去,香气也没有回来。他觉得此刻就像置身海底,他与晶子小姐相隔不过几十厘米,但是就好像在水中说话一样,词汇与字句一经出口就慢慢随着涟漪扩散开来,逐渐消逝在水波中。

“自欺欺人是为了心安嘛。”晶子小姐没听见似的回答道。“或者说,和自己达成妥协。”她梦呓似的说着,“坐过我的车的演员们,都是像你这样的。作为演员呢,要深入角色;要深入角色呢,要了解角色,至少了解角色被创造的目的和因由,再不济也要大致了解这一类人的性格。演员们做到后者就挺不错了。但是完完全全的窥看别人是做不到的,首先要审视自己。但是连审视自己也是痛苦的,那就自欺欺人吧。”

晶子小姐的话,就像是从她的胸腔的最幽深处浮上来的,像幽暗的水下浮起来的气泡。

“我是不是说得太模糊了?”晶子小姐沉默一会儿后问道。

“足够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垂下头,黑色的发丝垂落在鼻梁上。此刻他很想说点什么话出来,但是没有。话语在慢慢下坠。幽深的水面。他表演时常有这样的感觉:上台前,要充分地调动自己的情绪,和角色融为一体。然后,就要慢慢地、慢慢地把这种情绪吐露出来。像是很沉重的东西,炽烈地燃烧着,烧灼着胸腔,随着剧情进展慢慢地上升、上升——高潮已到——好了。到了某一个隐形的节点后,就能够从容地流露出来了。不过此刻,他并没有这种感觉。

“累了吗?”晶子小姐的声音愈加遥远和模糊起来。陀思妥耶夫斯基点点头,手指按住太阳穴。

“还有多久到?”

“三分钟。”

“好的。”又是一个红灯。陀思妥耶夫斯基托起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就不用说了。”晶子小姐的声音渐渐弱下去。陀思妥耶夫斯基感觉自己的话语正在向下坠,重重地下坠,沉没在水面以下。几个气泡冒出来,在脑海暗处莹莹地闪光,继而破裂。

“你这几天都为我开车,是吗?”

“是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借着月光看着她修长的手指。他的嘴唇贴了上去。“谢谢你。”他低声地说道,然后轻轻地吻了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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