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人在马孔多,刚下火车

【陀独】Lonely God

*陀总独白

*含微量陀太陀,陀霍陀

*ooc预警



他该是个多么孤独的人啊。

如果有人在此刻看见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样子,他一定会这么说的。
冬日的夜幕来得比其他季节早一些。天色倏地沉下来,玫瑰紫的天空蒙着灰色。都市焦躁地喧哗,红灯,停车,行人匆匆走过,路边出了事故的司机绕着车子焦急地讲着电话,前方车辆的刹车灯此起彼伏给后方车辆打着信号鸣着笛,天暗了,明黄色的灯光一道一道地印在黑漆漆的马路上;有人在哭,有人在笑,电车进站,一拨又一拨的行人来来往往。
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的地方看,城市里的一切活物,就像沿着路线涌动的一片一片的闪着金黄磷光的小甲虫。
是呀,人生如蝼蚁,归于尘土,在这浩瀚宇宙里死不足惜,命如草木。
真安静啊。陀思妥耶夫斯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的手指摸上凉凉的玻璃,隔着玻璃感受这城市的心跳。横滨这个城市,就像是命里注定般的不安定:总有人为了它流血,总有人为它留下故事,总有人痛骂它一番后又坐在长椅上哭泣。密密麻麻的人群涌动着试图温暖这座城市的寒冷,可是这是没用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明白所有人的孤独,他聪慧的脑袋想一想就知道这城市的运作机理。连自己心都捂不热的人怎么能温暖别人呢?连自己都还处于黑暗的人怎么能救赎别人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想让那些在屏幕上翻滚的文字停下来,想让点戳着屏幕以字代言的人停下来。这世间还有什么可批驳的呢?您那义愤填膺的样子是要告诉我,这世界还能更糟糕下去吗?他从自己的记忆里随意拉出来一个人来,把他的面孔当做质问自己的那张脸。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不怕任何人质问的,刑讯也不怕。自他明白自己的使命起,自他真正有了自己的信仰时起,他就无时无刻不在受到拷问:你怎么能确定你可救世人?你怎么能肯定这世界没了异能就会更好,而不是更糟?或者说,费奥多尔,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否定别人的意义?
费奥多尔,他轻轻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微笑起来。你要怎么答呢?你要怎么面对洪水般的怀疑与恶意,质询与拷打呢?
多么明显呀,先生们。他的眼前浮现出质问者的脸孔来,历史的车轮循环往复,人类的历史不过是来回的重复,它不会变得更坏的,因为它已经足够糟糕了;也不会变得更好的,它也已经足够完美了。异能是这世界的异数,它本不该存在。我要做的不过是把这世界拉回正轨。
“真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费坚卡。”他刚说出自己的打算的那天,托尔斯泰就马上否定了他的想法。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天他陷在托尔斯泰家的沙发里,看着托尔斯泰在一堆厨具之间叮叮咣咣地切着菜。那个时候他望着天花板,上面还有个安娜(①)留下的手印;在更远之前的那个圣诞节,安娜请求他抱自己上去:“费坚卡哥哥,我想把花环放在我们的圣诞树的树枝上,您能帮帮我吗?”
安娜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他两手一摊,轻轻笑出声来。他当然不会拒绝她的,玫瑰花环如愿以偿地挂在了树尖上。那些玫瑰花都是新鲜的,甚至带着温棚里的泥巴。安娜的手指上沾了一些,好巧不巧地留下了一枚小小的手印。
那个时候的小安娜也已经长大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闭上眼想象起来,她该长得亭亭玉立,高挑白皙,她会带着手风琴和紫红色的风箱出去演奏,扎的绣花头巾像是彩霞在小湖的清漪上织的花纹,绿色的宝石像闪烁的眼睛,手腕上该有矢车菊的芳香——他们已经多年未见了。那天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天花板上留下的小手印无声地笑了起来,知道往昔已逝,故日已亡,美好的事物将在这美好的世界上继续蓬勃生长,就像安娜;心怀热血和史诗的斗士将在光明处继续磊落地战斗,就像托尔斯泰。而他呢,他的身影却要渐渐隐没在暗处,带着这份不被理解的热忱与黑暗为伍,直到把自己融成黑夜的颜色为止——最后再与黑夜一起焚烧殆尽。
陀思妥耶夫斯基出神地想着,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室内没有开灯,从窗户透进来的霓虹把屋里的黑暗切割成十字的形状。
陀思妥耶夫斯基,你相信什么呢?
你信这世上有神吗?
那个古板的牧师带着肃穆的神情坐在米切尔的病床旁,声音微微地颤抖:陀思妥耶夫斯基,你能治好她吗?
修士,你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如果你笃信我——依你之言,我是个恶魔。你笃信我,就是背弃你的神,背弃了你自己。反之,如果你质疑我,那么你也没有必要到我这里来。
修士,我并不真的信神。
但是修士,我有信仰。
修士冷静了下来。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心里有自己的神坛。我无从知晓你供奉的是上帝还是撒旦,但是我猜那更可能是种模糊的情感。情感这东西,最为可怕:它杀人于无形,伤人也于无形;它可以比上帝还善良,也可以比撒旦更恶毒;它就像你。
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心里供奉的那东西,是爱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你爱世人,对吗?
这我可不能作答了,修士。这世上比人珍贵的东西千千万万,比人恶毒的东西寥寥无几。修士,你见过深夜也在奔腾咆哮的伏尔加河吗?你见过西伯利亚缀满星辰的夜空吗?你能想象到河与海的交界处,还有那地球与太空的接触点吗?是的,你能想到存在了数亿年的海洋和更古老更浩瀚的宇宙吗?人类固然辉煌灿烂,但是也比一朵烟花艳丽不了多少;它和这静默的广域相比,多么肤浅和可笑啊。而人,这自大的生物,妄想探求世界的无穷与源头,把欲望放在宇宙中心的位置。
这是罪过,修士,呼吸是罪,思考是罪。而异能的存在把人们的野心又膨胀了百倍,竟让他们自相残杀起来,竟让他们给他们的同伴划立阶级,与他们的同类竖起围墙隔绝开来。
这是罪过,修士。
霍桑手里紧紧握着十字架。他低声回答道,或许是这样,陀思妥耶夫斯基。可我认为人类的美就在这无穷无尽的野心里,有着孩童似的天真和执着,不断犯错又不断地弥补。这是人类的美,而我笃信这美。美在这里遮隔我,掩护我,抚慰我。陀思妥耶夫斯基,但是至少今夜,我不会背弃我的上帝。
这可怜又可敬的修士呀。陀思妥耶夫斯基支着下巴,轻轻摇了摇头。还有那个年轻的医生,尊敬着托尔斯泰的契诃夫。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向往着托尔斯泰熔岩般赤红火热的斗志吗?不,他不行的。契诃夫是个医生,从骨子里到面子上的医生。他该是手术刀一样的精确,月亮样的冷静。为什么不同意他来死屋之鼠呢?因为他太善良了。他该是照着这黑暗的一轮明月,如果说该融进这黑暗的,只有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个人。
费佳,请原谅我这么说。契诃夫扶了扶眼镜框,慎重地开了口,照你的理论,你是救不了世间的。这不是因为人世有多么无可救药,而是因为你,是你自己,你太过于孤独了,而孤独的人是救不了同样孤独的众生的。
不,不。陀思妥耶夫斯基咬着手指笑了一声,我的朋友,我不打算解决他们的孤独,我只求赎他们的罪。
可是你知道,罪由欲望而起,而欲望又是孤独所引起的。不解决他们的孤独,罪过仍会是无穷无尽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难得固执起来的契诃夫,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归于一笑。
不,契诃夫。在横滨这个地方,也有一人如我一样的孤独,但是远远比我可怜。太宰治这个人,有着神明一样的好样貌,有着神明一样的好头脑,却有颗腐坏到底的心。他是个藏冰箱里许久的苹果,还有红艳的表皮,还有淡淡的清香,但是却是褐色的腐烂的果肉和果核。我对他的事情略知一二,他有过想要救赎的人,却把那孩子留在了深渊底;他现在仍然有想要救赎的人,不,不能叫做救赎,他总该意识到了自己不是个救世主了吧,他充其量是个导路人。
太宰治这个人啊,因他自己的孤独把自己吞噬成了一个黑洞,无意识地把周围的发着光和热的东西都吸了进去。
那么他现在会在哪儿呢?陀思妥耶夫斯基眨了眨眼睛。商店的灯牌已经熄灭了晃眼的光,只有路灯惨淡地照着几乎无人的街道。天空下起了小雪,地上已经结了薄薄的冰。是了,这适合感情伤怀的时候,他该在那间酒吧里。可是怎么样呢?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不会冒着雪去陪他饮上一杯酒的,太宰治这个孤独的人,哪怕在热闹繁华的横滨也是个独自飘荡的幽灵。他不需要人陪着共饮,有窗外朦胧的雪夜就足以下酒了。
那么我自己呢?结着霜的窗户外面,低声嚎叫着的寒风,卷着雪花,绕过昏黄的路灯,扫过泛着白光的屋顶,向着更远处更为黑暗孤寂的旷野奔去。陀思妥耶夫斯基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熬夜,熬夜,熬煮饮下一碗黑夜。他看着杯子里散发苦香的液体,液面上映出来他小小的脸孔来。
等到黎明吧,等到这世界重新喧嚣起来吧。哭的人仍然在哭,笑的人仍然在笑,只要一切还有活动的力气,就无所谓什么好不好坏不坏,无所谓什么罪过与孤独。这世界像是不敢细想自己的过错,匆匆醒来又匆匆睡去,不给自己留下清醒的片刻就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节点。
下个孤独的夜晚见,费佳。


①:指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女主角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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