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泽龙彦第一人称。
#日记形式的小片段。
#ooc





x年6月13日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差不多是半年前的时候，三岛在圣诞聚会上喝醉了酒，穿着晚礼服就坐在了地毯上。
“觉得怎样啊，涩泽？”他醉醺醺地问我，身后是狂欢的人群。“要是葬礼办成这个样子，也精彩得很吧？”
“是啊。”我含混地回答道。不过，如果世间真有这样喜庆的葬礼，倒也真的不错，比人人在遗像前献上一朵白花的礼节要有趣得多。受三岛此言的鼓舞，我甚至打算提前写一篇悼文给自己，题目就叫《忌日快乐》。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念头渐渐淡忘，以至于至今没有动笔。对比起来，那天晚上扶着三岛回家以后把地毯弄得一塌糊涂这件事，反倒是记得更加清楚。


x年7月8日

三岛不喜欢太宰治，但我未曾料到不喜欢到这个程度。下班时间，不期在银座的餐厅里碰到了太宰，我们推开门时，他刚好走出来。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太宰治把三岛拿的包撞到了地上，文件散落一地。
“喂！”三岛恼怒地喊住他。但是太宰头也不回，仿佛无知无觉似的推门走了。
“他嘴里一股蟹的味道。”三岛抱怨说。
我小心地抬头看了看餐厅招牌，以确认这家餐厅确实是一家素菜馆。
“可能他的午饭是海鲜吧。”我谨慎地回答。
三岛的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讨厌蟹。”他说道。
太宰唱着歌走了，看来确实是醉了。他唱歌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我们关门的一刹那，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x年9月21日

“不论什么样的死，死总是一种事务性的手续。”三岛说这话时，还被寺田透较真过，说“应当在这句话之前加上'对于幸存的人来说'这样的前提。”
这是我看到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时，脑海里莫名出现的一句话。


x年10月15日

她让我想起我的第一个死者。“我的第一个死者”，这话说起来就好像医生在说“我的第一个病人”。
这位女士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还有一副别致的太阳镜，镶着黄色的镜片，镜框做成了虫翅的形状，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黄色蝴蝶伏在她的脸上。
制作人偶的过程记录在笔记上，在此不表。她的骨骼也具有非常漂亮的形状，肌肉很有韧性，应该是经常运动的人吧。肾脏的形状也非常完美，是合乎医学教科书上的标准图形的那种完美。工作非常轻松，大概半天就做完了基础内容。石膏和金属大概明早会送过来。


x年11月2日

“今天是二十岁的你了。”费奥多尔说。他表现出来了一点惊奇。
如果有可能，更年轻些的我应该会让他大吃一惊吧。似乎夭折的少年才是值得惋惜的，而永恒的少年就无人问津。UFO或许只有少年看得见。时分之花乃是少年之物。高腰鞋可能只有由少年来穿才最为合衬。圣鞠斯特、兰波、伽罗华，他们都是少年。从住宅区的某个屋顶跳楼自杀的也是少年，恐怕他是想要变成天使，不过失败了。世间所有的秘密是为少年而遗留，或许这么说也不为过。①
费奥多尔待了很久。走的时候他说，“这样说也有其道理。这样的话，至少你永远不会成为河畔的水仙花了。”


x年12月23日

今天照约去了负债人的家里，是一位老人开的门。屋里不止一人，这是踏进玄关便察觉到的。一股若有若无的、哀婉的香气，从走廊尽头的纸门里散发出来。
老人的样子实在是可怜。“您不能行行好吗？”我看着他蠕动的嘴巴，想象那是一个黑洞。
“她不肯自杀呀。”老人摇头叹息，眼眶里满是晶莹的泪水。“她是独生女，我可以把钱给你……”
老人说的话，我全部都清晰地记得。虽然到贫民窟拖一具尸体回来未尝不可，但不知为何，我并不想宽恕他们。也许是我心底的恶念作祟，但也许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展示出值得我真正同情的地方。
老人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和服上，被布料尽数吸了进去。后来布料大抵是饱和了，便在地上聚成了小小的一汪水。
我当时有些后悔没带毒药来，因为马上就要过时间了，而晚上还有聚会。我正在犹豫是否要先向三岛为可能的迟到致歉时，却听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纸门上便出现了一摊放射状的鲜血。老人连滚带爬地奔过去，一把拉开门，手上沾满了喷在纸门上的女人的鲜血。那个女人把自己刺死了，由于隔着老人的身体，我第一眼只看到了一截白皙的胳膊。而当我正要把手帕递给哀嚎着的老人时，却看到他突然噤了声，缓缓地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x年12月24日

今天经过教堂的时候，看到唱诗班的孩子们手捧蜡烛站在广场上，高声地唱着耶稣诞生与三日复活的赞美诗。漫天飞雪里，烛光的温度和修女的头巾，形成了奇妙而迷人的景象。
我也怀着朝圣般的心态，认真地解剖了负债人独生女的尸体。刀锋划过女人胸脯的一刹那，那饱满莹润如洁白的羊脂一般的胸部仍然充满弹性。她的胸脯向外灵活地弹动了一下，便像屠宰的羔羊一般顺从地敞开了胸膛，骨架与心脏坦诚地暴露在我的眼前，晶莹的脂肪仿佛储满蜂蜜的蜂巢，刀切下去时的手感与切黄油时的感觉近似。我聆听着大街上传来的赞美诗的声音，唱诗班走过窗下，高声唱着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片段。
几乎是充满喜悦的，我感觉自己就像在瞻仰圣母的胸膛。


备注：明晚八时，圣诞聚会。






END

①：涩泽龙彦原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