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人在马孔多,刚下火车

人间梦

#果戈里中心
#…开创瞎写新高度了。
#@游魂屋 是来自灯鬼桑的性格设定!



我经常做梦。

在梦里,我沿着层层叠叠的旋转的楼梯向下奔跑,一圈一圈地向下,向下,再向下。时间是模糊的,既是白昼又是黑夜,同时还有黄昏的雾霭;空间也是割裂的,我每下几层楼梯就会遇到另一个时间的我,成年的我,暮年的我,襁褓里的我。他们一一离我远去,在消逝的蓝天上向我挥手:再见了,亲爱的我!

我沿着向下的楼梯飞奔,一圈又一圈,像沿着盘根错节的树根,像沿着圆润光滑的鹦鹉螺壳,像沿着扭曲交错的时空。我沿着楼梯向下、向下,无尽的台阶在我眼前延伸进茫茫的黑暗,怎么也看不到头。

然而这梦不是没有尽头的,当我走下其中的某一级台阶时,周围的风与光与声音便会突然凝固,我仿佛包裹在巨大的果冻里,呼吸的是真实的散发着霉味的空气。我抬头,便会望见我之前一直不曾看过的天井,一方小而圆的天空高悬,从旋转的深渊下呼啦啦飞起的飞鸟展开它们优雅的羽翼,飞向高而广的天空里去。

那是飞鸟啊,科里亚。

——

散发着霉味的空气大约是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地下室来的。他背对着我,面前的炉子上煮着一壶咖啡。那咖啡不是给他的,而是献给我前半夜的梦魇。

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总是熬夜直到凌晨,而我总是在梦境戛然而止的半夜醒来。看着小股的黑色液体流进杯子里,空气里荡开芳香的气息。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不紧不慢地倒着咖啡,眼睛没有看我,轻声地说道,梦见什么了,科里亚?

我转着茶碟,无所谓地笑道,你知道的,还是老样子。

我不能在他面前掩饰什么——也不情愿这样做。对于实话,他轻轻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对于谎话,他就会低低的笑出声,那眼睛并不看你,但是已经洞悉一切。

但是这回我想多说几句。我故作严肃地坐端正,拿小茶匙敲了敲杯沿。费奥多尔。

怎么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手里捧着他的那杯浓茶,微微抬起头。他的那杯茶冒着热气,这使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紫色的瞳孔躲在睫毛下面。

有没有和我梦境里相似的地方?

我时常觉得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面前就像一个小孩子,他也对我时常出乎意料的举动习以为常。科里亚喜欢什么样的面包,科里亚有过什么样的过去,科里亚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切的一切,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一清二楚。不过他似乎还是没有想到我的问题,这使他稍稍困惑了一会儿,手捧着茶杯,歪过头做出思考的样子。

有啊。他笑着回答。

这样啊。我一面回答着,一面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月光照亮的街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我。科里亚,你想去?

啊,我不好意思地转过头,盯着桌子看。是啊,我想去——费佳,我觉得我今天有点不对劲,你觉得呢?

是挺不对劲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一本正经地看着我,科里亚,你没有觉得你的上衣有点紧吗?你穿的是我的那件。

……我会换回去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轻轻笑了起来,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觉得好笑。就像之前说的,我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小孩子。无需掩藏、无需伪装,反正掩藏和伪装对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用。人似乎有暴露自己的天性,明明在多数情况下坦白自我会让自己处境危险,但似乎有什么东西驱赶着人们寻求理解和依赖。

那我们一会儿就走吧。他说。

多数人不明白拥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这样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事,他们经常觉得他可怕。但是他有这样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促使你信任他,依赖他,爱他。他知道科里亚喜欢什么,知道科里亚在困惑什么,知道科里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十四岁的时候遇到他,刚刚从台上下来,脸上的妆还没有擦干净,他站在试衣镜旁边,微笑地看着我。尼古莱?他笑着重复我的名字,我挺喜欢你的魔术的。

他微笑的同时,我也在打量着他。谢谢。我说道。

他的声音很温柔。可是尼古莱,你笑起来多累呀。

是的,是的。我想要欢笑的世间,狂欢的人群。成人是不理解的,他们不理解我发现观众无动于衷时的恐慌和无助,脆弱到需要更多的笑声隐藏。台上的我是笑着的,台下的他们是笑着的,但是我走下舞台,离开剧院,走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我面前的人群脸上依然愁云密布。我该怎么办呀,科里亚?面对这不笑的世间,我的魔术与笑话分文不值。

十四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拉着我走上钟楼,在高空上俯视着城市。这里有很多人啊,科里亚。他扒着栏杆往下看,然后认真地问我道,你每一个都想救吗?

这是彻头彻尾的疯人疯语:杀人是我的救人之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喝完了他的那杯茶,整理了下穿着便拉开了门。我随他出门,清晨圣城的街道空旷而寂静,灰色的天空盘旋着飞鸟。沿途没有人看我们两个奇怪的异乡客人,他们匆匆忙忙地赶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去哪里?我问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圣墓教堂。他简短地回答道。

我们从正门进去吗?

当然不。他微笑着,指了指教堂的穹顶。

我想起来赫拉利克特的惊人之语:“死亡就是我们醒时看到的一切!”真是毛骨悚然。不,我不想杀人,可我也不愿看着他们不情不愿地活在世间。对于有的人来说,生就是一场漫长的折磨,以至于他们下定论说,我们生在人世,就是为了来受苦的。那么减免掉他们身上的负罪不就一了百了了吗?我怀着这样的想法,拿起了手里的刀子。不要降生,不要存在,成为乌有,但既然已经降生,那么于人次好的便是——早死。

我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站在教堂穹顶下的一处角落里,俯瞰着教堂里的景象。这与我十四岁时从钟楼上俯视城市的景象还有所不同,教堂里的人们在过着耶路撒冷的复活节,人们手持火把簇拥着昏暗的教堂中央,火光照亮他们虔诚的神情,岩浆般的颜色映在暗色的墙壁上,火的影子如同鬼魅扭动的腰肢。

——恕我狂妄无礼,但眼前的景象哪里像是圣火仪式,从上向下俯瞰,就像是地狱的坩埚一样啊。

你看,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在我耳边轻语,这就是你梦里旋梯的底端。

手持火把的信众们虔诚而安详,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光辉。这不笑的世间在这里找到了归宿,天堂和地狱融为一体,生与死合二为一。

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继续说着,手掌放在我的背上。他说道,梦里要你走下去,那你便走下去,是炼狱也好,是圣火也好,都没有关系的。不用害怕,也不用怀疑,杀人是你的救人之道。

——

我梦里的飞鸟,盘旋而上,轻盈无比。后来我在梦里再一次尝试着走下台阶,这次我没有停下脚步,台阶延伸到远处的黑暗里,悬空在教堂的穹顶下。我向下望去,没有圣火,没有炼狱。漆黑的教堂底端是一双双沉默的眼睛。

飞鸟从他们当中展翅,远离人群,远离圣像,也远离我。我站在旋梯的底端,眯起眼向上看那炫目的光辉。

从那以后,我便能够一觉天亮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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