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人在马孔多,刚下火车

【23:00】梦境学者

“须经意使的必然:现者皆已现,且注定重现,现承于已现而续于未现。宇宙之有限和时间之无限使看似荒谬的悖论得以成立。同样的安排,无论乏味与否,都必将重现。”①

“这是什么?”果戈里转动手里的飞镖,然后瞄准漂浮在半空中的文字。

“我在玩一个游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从椅背后面传来。他将宽大的座椅转了过来,正面对着果戈里,好让后者看清他手里夹着的一张塔罗牌。“先随机抽取一张牌,然后从书架上随机抽一本书,随机翻开其中的一页,第一眼看到的那句话就是对抽到的牌所做的解读。”

果戈里瞧了瞧那张牌,是命运之轮。啊,这段不明所以的话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对这张牌的合适注解。他把手里的飞镖扔了出去,漂浮在微暗室内的文字像被石子击中的水面一样慢慢消退了。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游戏规则,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对它感兴趣。”果戈里注视着方才文字消散的地方,那里已重新归于平静,只剩下一片虚空。

“我对网络上流行的任何事物都怀有适当的兴趣。”那张塔罗牌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指间来回翻转着,车轮与巨蛇构成的图案变幻出点点光晕。它们映照在果戈里的双眼中,好似一个充满隐喻的烙印。“在我看来,没有偶然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有其必然。人们的意识,偏好,正在发生的重大事件,还有过去的经验......这些东西构成了庞杂的信息流。大多数时候,它们只是随意地向四处流动,而如果时机刚好,就会涌出几朵浪花。网络就是观察这些小小浪花的最佳场所。”

“小小的浪花,”果戈里半躺在沙发上,用手指了指那张塔罗牌。“比如一些占卜游戏?我的朋友,我可以从魔术师帽子里变出来一大堆牌,想要哪张就变哪张。”

陀思妥耶夫斯基朝着自己的友人笑了笑。“占卜的流行是因为人们急于知晓一切——他们不允许自己的生活中还存在着未知。在未来不受自身掌控的情况下,他们就去依靠随机产生的结果来揣测真实。”

“或许吧,”果戈里嘟囔着,“你随机抽出来了一张牌,随机翻开了一本不知道哪年哪月出版的书,又看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这些话偏偏还和这张牌,以及我们眼下的处境相互吻合......也许我应该相信占卜了,但我的魔术师生涯告诉我,这些结果并非真的是随机生成的。”

“是啊,”在黑暗中,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听起来像水从岩石上滴落,在空旷的房间内悠远地回荡。“这已经不能被叫做巧合了......也许这是必然。”

“我要睡了。”果戈里郑重地宣布道,“在完全浸入睡眠之前,我会留给你一个来自我的梦境的投影,好让你在需要时进入我的梦。”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他的信任表示感谢。果戈里打了个更大的哈欠,“费佳,我真没想到你的梦境世界是这个样子......我是说,也不错,但是让我有些意外,我本来以为会看见横滨的街道之类的地方。总之,很高兴你愿意让我进来。现在我的精神要回归现实世界了,希望有一天能在那里见到你。”

“我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简短地回答道,将那张塔罗牌放进口袋里。自深渊底部涌上来的雾气慢慢地将果戈里整个儿地包裹住,形成一个深灰色的茧。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边听着友人的呼吸声在浓雾中逐渐变得平稳,一边回味着果戈里刚刚说过的话。在梦境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你完全可以在梦中一头扎进泳池里,然后在触及泳池底部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头正在公路上飞跑的老虎。相比之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梦境世界非常稳定,而这正是他的特殊之处。他的梦境是一座建立在深渊之上的图书馆,又或者说是由无数层的书架构成的深渊,两者并没有明显的区别;在这深渊之上,漂浮着一些桌子和椅子,还有来路不明的光源,它们共同构成了一间地下室大小的空间。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不过,这并非是一个被完全封闭的空间。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以邀请访客进入这里,而他的客人同样可以留下通往他们自己的梦的缝隙,以作为回礼。

果戈里留下了一个杯子,它就立在刚才果戈里躺过的地方。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立刻上手触碰,而是观察着它。一个杯子,质地是玻璃,杯口镶了一圈合金;它的表面有机器冲压的花纹,样式简单。杯子并不贵重,可能来自任何地方,酒吧,餐厅,超市的货架上,某户人家的橱柜里。杯中没有液体。杯子本身不携带记忆片段。将无生命迹象的物体——比如一根钢笔,靠近与杯子直线距离十厘米处,没有产生任何形式的异变;同样地,将有生命的物体放置在同样的距离——陀思妥耶夫斯基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他仔细感受着,他的手指没有发生任何形式的变化。杯子不发出任何可被人耳辨识的声音。陀思妥耶夫斯基缩回手指,将它的危险性评估为最低。这一系列动作是出于一位梦境学者的素养,任何来自梦境的事物都是危险的,都必须被谨慎对待。在眼下这个时代,现实与虚拟的边界被不断弱化,只要方法得当,个体的意识可以被延伸到人类的集体意识构建的边界——当然,在个体的意识浸入其中时,这个个体能否保持理智就是另一回事了。有无数人在这个过程中迷失了自我,用专业术语来形容,他们都已经“迷航”。但是,探索意识边界带来的诱惑是如此之大,即使知道风险极高,探索者依然前仆后继地奔向混沌庞杂的共意识之海。这些人自称“梦境学者”,希望从人类,地球,乃至已知范围内的宇宙的历史中钩取出一些有意义的碎片,他们的行为实际上与古代的淘金客无异。

有意义,而非有价值。在梦境学者捕获的碎片被带出意识之海的那一瞬间,它的意义将被过往的一切文明所组成的信息流共同定义。至于价值,那是这些碎片流通到信息市场之后的事。有些考古学与历史学机构会出高价收购历史的真相,未来学学者们则试图通过足够多的来自过去的信息来对未来进行预测。有些买家则更高明些,他们购买看似无关紧要的碎片,将每一个瞬间重新排列之后组合成一个全新的事件,通过话术的包装制造足以蒙蔽所有人的假象,让这些假消息再次流入市场,或者被重新投入意识之海。有时,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恶作剧,就像果戈里;而有时,这些举动包含着破坏性的目的,当假象的数量足够多时,它就可以匹敌真实。

尽管缺少足够的证据,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怀疑太宰治的目的就是后者。不过,陀思妥耶夫斯基始终保持着旁观的姿态,看着对方在不同的组织之间周旋,制造事件,然后抛出或真或假的信息。有心之人自会通过这些信息将事件串联起来,而这条错误的逻辑链会将他们引入太宰治的陷阱。

蜘蛛。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只巨大的蜘蛛,在横滨的上空勤奋地吐着丝,这就是太宰治在他心里的形象。而至于他自己,是另一只隐蔽在阴影中的蜘蛛,静静等待自己的同类狩猎完毕。

不过,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为了刺探同类的小小阴谋而深入意识之海的。他这么做纯粹出自好奇,这是资深的梦境学者共有的弱点:过度的好奇。知晓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进一步地深入未知,即使存在着迷航的风险,梦境学者们也无法抗拒求知欲所带来的诱惑。

我下潜太多次了,他想道,这几乎是一种上瘾的行为。他对浸入时的情形感受至深:首先,想象自我是一个光点,漫无目的地漂游在广袤的黑暗中,然后,朝着一个方向下潜,下潜,不断地下潜。在意识潜游的时候,躯壳正在沉睡。下潜,下潜,继续下潜......古老的光线从黑暗尽头涌来,像薄薄的晨曦......“视野”逐渐变得清晰,自我意识的周围是无数与自己一样的光点,缓慢而粘稠地流动着......继续下潜,下潜......从高空往下看,好像是一片由无数微粒构成的半凝固的海洋......那些微粒是记忆的残骸,人类的沙砾。这就是数以亿计的梦境学者此行的最终目的地,行走其上,就好像踏入一片荒原......一片会将意识吞没的荒原......代表自我意识的光点漂浮着,然后下坠,着陆......就像一滴雨融化在了大地上。“我说不出话,眼睛看不见,我既不是活的,也未曾死,我什么都不知道,望着光亮的中心看时,是一片寂静。”②

荒原,无尽的荒原,直到自身也成为荒原的一部分,才能真正地开始对它的探索。陀思妥耶夫斯基眼下的境遇就是为好奇心付出的代价,被好奇心蛊惑的梦境学者与被飞虫吸引目光的幼猫没有本质上的差别。抛却冗杂的术语,简单来说,他被困在了自己的梦境里。问题出在他从意识之海回归自身意识的那一瞬间,在他自身之外的现实世界发生了改变。陀思妥耶夫斯基居然感到了一丝懊悔,他应该早点关注太宰治的陷阱的。通过反复构建既成事实和大脑认知之间的关系,太宰治将现实与虚幻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置换,也就是说,在太宰治构建的陷阱中,梦境反而成为了真实。

很巧妙的安排,蜘蛛的网并非由有形的实物构成,束缚住猎物的正是猎物自身的梦境。尽管自身正处于罗网之中,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暗自赞叹了对手的谋略。不过,佩服归佩服,他必须得想办法从陷阱中脱身,毕竟蜘蛛是不可能放着自己精心编织的陷阱不管的,他一定会时不时地回来看看自己的战利品。迄今为止,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做了数次尝试,而每次失败都会导致过去的场景重现,使他不得不反复感受自己最后一次潜入意识之海的全部过程,包括自己是怎么掉进陷阱的。打破命运循环的唯一办法是增加变数——这就是果戈里起到的作用,他的到来在猎手的意料之外。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果戈里这么说道,当时他正在费力穿过代表梦境入口的窄门。“我可是魔术师!尽管你是资深的梦境学者,但我也不在你之下。”他冲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眨眨眼,“这天底下没有魔术师不能进入的房间。”

他说得对,这天底下没有他不能够进入的房间。陀思妥耶夫斯基暗自思忖着,伸手触碰了那个杯子。很难精准地形容进入其他人的梦境时的感受,因为那相当于让你的意识与他人的意识暂时地融合,就好像在费劲挤过一层薄膜。这个过程里也存在一些未知,就好像你与另一个人共处同一个大脑,但是周围一片漆黑,你无从判断对方的状态。只有等对方的意识开始容纳你的意识时,周围的环境才会慢慢变亮,就好像房间的灯被打开了一样。在灯光下,一切显形,你会看到对方意识里的所有情形。在一些偶然的情况下,你还需要与对方的潜在人格或者负面情绪一分胜负,现实世界中的友好关系并不一定适用于内心世界。

陀思妥耶夫斯基等待着。灯亮了,一切正常。或者说,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想象得正常。眼前的环境是一个酒吧,陀思妥耶夫斯基手里正握着他刚才触摸的杯子。这是哪家酒吧?它存在在现实中吗?陀思妥耶夫斯基环顾四周,除了吧台前一小片被照亮的区域之外,其他地方都光线朦胧,客人们好似溶化的色块。地板在微微颤动,这可能是出于梦境主人情绪激动的缘故。

“你来得有点迟。”侍应生说。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注视下,侍应生的面孔慢慢变形成果戈里灿烂的笑脸。“我觉得我已经入睡了一段时间了,比我平常入睡的时间要久。”

“我花了一些时间确认你留下的钥匙是否安全。”陀思妥耶夫斯基朝着果戈里的脸孔举了举杯子,换来了对方几句略带委屈的嘟囔。这张脸像油彩似的流淌到另一个酒吧女郎的脸上,柔和的女声和果戈里原本的声音叠在了一起:“我可是魔术师,我的道具万中无一。”果戈里的脸孔继续在酒吧里的其他人身上流动,占据了这些人五官原本在的位置。“啊哈,这也是我的小小魔术之一——这里的人都是我最近见过的,我把他们的外貌、声音和性格都储存在这里,用来承载我那些不同的人格面具。毕竟角色扮演也是马戏团工作的一环嘛。”

“很别出心裁的设计。”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友人的点子表示赞赏,他完全可以理解果戈里的思路,并且认为这是一种对记忆的有效利用。对于多人格的魔术师而言,确保自己不会因为体内的不同角色而失控是相当重要的。

果戈里非常高兴地接受了挚友的赞扬。他的脸孔流动到一个警卫身上:“事实上,我也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是什么?”

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立刻得到回答,他的提问被打断了。“我的天,你看看她。”装扮成酒保的果戈里,又或者装扮成果戈里的酒保,一手拿着冰块装满的玻璃杯,一手拿着灰尘沾染上的抹布,嘴巴对着吧台前面的空气一张一合。在柠檬黄的光线笼罩着的飞舞的微尘之间,女郎似乎在尖叫,但没有发出声音。她的身体逐渐透明,逐渐软化,逐渐粘稠,逐渐流出汁水。她变成了一块亮晶晶的多汁的肉冻。但变化依旧没有结束,这归功于她手上紧握的钻石别针,她继续变得透明,变得坚硬,变得闪耀,她的四肢不受控地紧贴在一起,在一系列违反物理定律的变化里,她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纯净的钻石。原本是高跟鞋的地方形成了晶体的尖端,钻石靠着尖端稳稳地站立着,把地板扎出了一个窟窿。

“在我的另一个梦境里,她会在拍卖会上拍出珠宝交易史上最高的价格。”果戈里很遗憾似的摇着头,“但我损失了一个多么精妙的人格面具啊!”

钻石的棱面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面孔切割出数片剪影。他注视着钻石中的自己。“你是说,你的人格面具正在崩解?为什么?”

“这全是因为我的贪心。”果戈里控制自己的眉毛下垂,让它显得苦兮兮的。“我收藏的人格太多啦。”

“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已经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费佳。为了能够一次性容纳我的所有人格面具,我在我的梦境里再造了一颗星球。”

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才意识到自己脚下的震颤并非是因为果戈里激动的心情,而是新生的星球被分娩时所带来的阵痛。制造一颗星球!他想着,在梦境里制造一颗星球!诚然,在梦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也许这确实是可以办到的事情......他想到了自己在意识的荒原上看到的无数淘金客透明虚弱的躯壳,这些淘金客的肉身早已消亡,只有精神还留在梦境构筑的世界里踽踽独行。用这些人的意识体制造一颗星球?

“你用了......”他试探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利用他人的意识体为自己所用,这不符合梦境学者的行事准则,因为这种事情会破坏彼此间的信任。从原则上来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应该拒绝,但他同时也清醒地知道,自己身处他人的意识世界中,即使是自己的挚友,只要对方的意识出现动摇,自己的精神就会被立刻抹消。

“我确实用了一些亡者的意识体,不过最主要的构成部分还是我自己的意识。”果戈里辩解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注意到自己脚下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那些在酒馆深处看不清脸孔的客人们也像搅拌在一起的颜料似的越来越粘稠。“就差最后一步了......费佳,很简单的,我需要你留点东西给我,这颗星球现在的结构还不太稳定。”

在这个世界里,我还有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想着,手指碰到了自己的口袋。命运之轮!这个名称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张塔罗牌在他的口袋里。酒馆的墙壁开始摇晃,窗外的街道开始垮塌,消失在茫茫雾气中。

“成交。”他简短地回答道,将牌交到果戈里手中。他看到挚友的脸孔正在从酒保的脑袋上滴落,这意味着精神世界的不稳定。他决定速战速决,“我该从哪扇门回到现实世界?”

酒保用他那像半截融化的蜡烛似的手臂指了指安全通道的标识。“走员工用的门。”

陀思妥耶夫斯基朝那扇门走了过去。在他身后,酒馆的墙壁和地板一节一节地崩塌,变成粉尘。他拉开门,外面是存在在果戈里头脑之中的黑夜,在他踏出门的一刹那,意识中的风暴席卷了他身后的一切。

“我建议你跑得再快点,费佳。我感觉我马上要醒了。”果戈里的声音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身后回荡着,周围显得异常空旷。

“我希望我醒过来的时候还保持着理智。”陀思妥耶夫斯基听到这颗由自己的友人的意识构筑的新生星球在喃喃自语。亡者们的意识体在呼叫着,将果戈里的自我与广袤的意识之海建立连接。

他的那颗星球怎么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回过头,只见果戈里的面孔像一张橡皮面具似的被拉展开来,然后开始膨胀,占据了这片黑夜中的大部分空间。亡者们的意识体像透明细弱的骨架,试图将这张人格面具支撑起来,但它还是太柔软了,必须让位给最坚硬的部分。脸皮迅速地瘪塌下去,只剩下一双眼睛。

眼睛,陀思妥耶夫斯基回想起映着牌面图案的那双眼睛。随机抽取的牌,随机抽取的书......无数的巧合组成了一个必然发生的结果。

果戈里的眼珠迅速地垮塌、凹陷、膨胀、硬化。它变成了一团看似柔软实则坚硬的巨大物体,隐藏在云雾后面,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颗初生的星球。这时候,在所有沉眠的人的梦境里,在所有漂浮在共感海洋里的大脑岛屿上,一阵只存在在意识中的微风拂过,几乎不被察觉。它经过了果戈里的眼珠星球,在风离开之后,液态玻璃和钛钢合金构成的花成片地生长起来,瞬间包裹了紫灰色的坚硬地表。

“很完美,”这颗星球说,“我们在现实世界里见。晚安!”

 

 

END.

 

  • 出自《年代学》,丹尼尔·伯恩鲍姆。

《荒原》,T·S·艾略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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