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人在马孔多,刚下火车

死者与死者的故乡

warning:果陀音乐节第十八棒

原曲:《Broken Brights》 —— Angus Stone

非常不果陀的果陀(。


鸽子在屋顶上方的天空中盘旋。茉莉花的花瓣纷纷下落,蜜蜂在镀上夕阳光辉的花丛中震动双翅,发出嗡嗡的声音。

远处的村庄和山路逐渐模糊成了雾气,似乎过去的路都已经不存在了。我到这里足足用了一天,但看上去这是个没有人住的村子。我在来这里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体态肥胖的中年男人,他有和我一样的眼睛;还看见了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但只是一瞬间,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把行李箱放在堆满杂物的院子里,谨慎地打量着这个站在门口的年轻人,他好像在倾听什么。他与信中描写的形象一模一样,毫无疑问,他就是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亚连诺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在信中提到的那个人。

是,或许不是。因为再怎么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提到的“尼古莱”也应该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但眼前的这个人却年轻得不可思议,我从他身上感觉不到衰败的气息。我握紧手里的弹珠,那枚弹珠呈现出晶莹剔透的蓝色,带着烟雾般的忧郁,宛如凝固的海水。

“院子里很乱,因为那都是些别人不要的东西。”他看了我一眼,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倒不是说我有收集别人遗弃物的爱好,而是......您在来的路上见到其他人了吗?”

“没有。”这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是个被遗弃的村庄。

尼古莱耸耸肩膀。“问题就是这个,外出的人都选我的院子作为仓库,‘替我保管好我的吊钟,魔术师’,‘替我保管好我的一盆玫瑰,魔术师’,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回来要过。不过这里一直被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他踢开一张椅子,露出一条狭长的甬道。“我知道有人会来住,所以一直准备了一张床......”

“您知道有人来住?”我打断了他。

“是啊。”他的眼睛看向我手里拎着的小口袋,里面只装了一只旧花瓶和一只弹弓,瓶口鎏金的花纹泛着暗淡的光芒。“是他告诉我的,他说您今天要来。”

“谁?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对。我和他的交情可深着呢,远超乎你想象。”他没有给我更多提问的机会,在甬道地板上堆放的杂物间来回跳跃着前行,动作轻捷。我的房间在甬道的尽头,在一扇暗红色的小门后面。他向我伸出手:“把袋子给我。”

“为什么?”尽管我不大情愿,但还是递了过去。

“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应该被保管在你手里。你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职业是什么吗?”

“自我记事时起,他就是镇子上的神父。”

“那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你刚才说别人叫你魔术师......”

“很聪明,小家伙,但我不是魔术师。那只是个绰号而已。我是一名殡葬人。”

我看着尼古莱掏出口袋里的弹弓和花瓶。那些东西很旧了,木纹与瓷片的裂痕都是时间敲打的痕迹。

“东西太多了,所以每次只能送一两件过来,其实我一直想让他一次多捎些过来......但是不可能告诉他了,从他的住处到我这里是单程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茫然地看着他,手里抓紧了那枚弹珠。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是不能被随便交付的东西。

“......这事得从由他施洗的第一个婴儿开始说,只有他知道那个婴儿出生时的事情,只有我知道那个婴儿死去时的事情。那个婴儿有一双蓝眼睛,蓝色玻璃似的眼睛。”

尼古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的口,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在恍惚间意识到他在说话,并且被“蓝色”两个字所击中。我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弹珠。

“费奥多尔说:这个孩子是个罪人。他会杀死他的父亲,娶走他的母亲。他是另一个俄狄浦斯,这不奇怪,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诞生着许多个俄狄浦斯,在俄狄浦斯们诞生的同时,悲剧的圆环开始启动,又有许多个村庄和家族为俄狄浦斯而诞生,随俄狄浦斯而灭亡。“
“可您怎么听得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说的话呢?“

“这没什么奇怪的,死者之地总是能听到生者之地的声音。就像现在,虽然费奥多尔沉默着,但是我清楚地知道他的存在,他也同样清楚我的存在。我们接着说那个婴儿的故事吧:婴儿的父亲对着神父哈哈大笑起来。他以为神父是想要他的钱,于是他在蒲凳上放了一把金币,对着圣像说:‘收下吧,这是我对教堂的捐助。’于是费奥多尔捡起金币,一步一步地走到神龛前,把金币堆在上帝脚下:‘这个人或许能用金钱买到救赎,至于价钱是否公道,这全都在你。’”

“然后呢?上帝觉得这价钱公道吗?”

“应该是刚刚好够,刚刚好,只不过上帝认为的价格公道并不一定是破除诅咒。你就接着听吧:那个婴儿长大了,看着他的哥哥与叔叔和他父亲一起在半夜敲开姑娘房间的窗户,等着用甜言蜜语让她们上钩,借着私奔的名义带她们到外省去,然后卖个好价钱。他也尝试过这么做,但是不行:他一敲开那位姑娘的窗户,就爱上了她。”尼古莱用脚尖踢开一个婴儿的奶瓶,眼睛慢慢地看向我。“长话短说吧,小家伙,毕竟从生者之地赶往死者之地的路途太漫长了,我想你可能已经忘了自己来之前是干嘛的了......这个花瓶是谁的,你还记得吗?”

我看着那只花瓶,正适合摆在婚房的梳妆台上,由新娘的手往里面插上一束带着露水的花。尼古莱手指敲着瓶壁,花瓶发出清脆的声音。“那个婴儿像往常一样在一天夜里敲了他心上人的窗户,但那扇窗户没有开。他的心上人是他父亲的第四十二个新娘,只有十九岁,和他年纪相当,在他踹开门的时候,他的父亲正趴伏在那个姑娘身上。他的枪被父亲没收了,就带着弹弓。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能看见他父亲流着汗的光裸脊背,还有枕头上新娘花冠上的百合,正在月光下闪耀着皎洁的白色。然后那个婴儿把弹弓对准了他父亲的脑袋,呯;心上人尖叫了起来,雪白的胴体像一轮卧在床上的月亮。他一步一步走进那轮惊恐的月亮,抡起梳妆台上的花瓶——”尼古莱做了个手势,正巧打在我的额头上。“呯。”


我惶然地看着他。那枚浸满了手心里的汗液的弹珠终于从我手中脱落,与地面碰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果戈理先生微笑着看着我。“不过,你应该感到高兴,你是我和费佳之间相隔的最后一个死者,由生送到死的最后一人。你看,生者之地与死者之地的距离是这样计算的,只要这世上将死的人越少,两地的距离就越近,第一个来我这里的那个老人整整花了一年的功夫才到这里,而你只用了一天。”

果戈理先生捡起那枚弹珠,连同弹弓和花瓶一起扔进院子里的杂物堆。那间院子马上变得满满当当,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塞满,就等着我带来的这三件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了。我看见院子正在逐渐消失,而在那正变得透明的门口,我看见了我戴着面纱的心上人,还有有着与我一样的双眼的父亲。地平线朝着我与果戈理先生逼近,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影。果戈理先生的侧脸就像燃烧的花瓣一般逐渐变得透明,看上去似乎很高兴:

“快看,死者,那是费奥多尔。随着村庄里最后一个死者的逝去,生者之地与死者之地合二为一;你真应该感到高兴,我马上就要和他见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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