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人在马孔多,刚下火车

杀人夜

#生贺!恭喜陀总又老了成熟一岁!

#微量果陀注意


 

 

陀思妥耶夫斯基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商店里的圣诞节装饰。橱窗里堆着圣诞树和雪人,翅膀闪着金边的天使与彩色的礼物盒,在这些装饰的正中央,粉色与金色的丝绸的映衬下,放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水晶球。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耳边传来火车鸣笛的声音,那尖锐而嘶哑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蛋糕刀一样迟钝,慢慢地切开灰暗而厚的云层。他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巨大的水晶球,店铺大门推开关闭的声音和门内散发的热气都与他无关。它璀璨,光滑,完美,笼着一层灿烂的光芒。在球体的中央,圣母怀抱着刚刚出生的耶稣坐在马槽旁。那层玻璃看起来就像用来保护母子二人的金刚石做成的薄膜,圣洁而不可侵犯。傍晚的街灯挨个亮起,潮湿的地面上洇开一圈一圈油腻的淡黄色的光晕。行人的鞋跟踩上倒映着天空与金色的街灯的水洼,他们步履匆匆的模样在他们经过橱窗的时候挨个倒映在包裹着圣母与耶稣的薄膜上。

陀思妥耶夫斯基把脸贴近玻璃,透过双层晶体,他看见商店里殷勤的店员和往来的顾客倒映在水晶球的另一半弧面上。水晶球面上流动着水一般的光泽——确实就像水洼一样,一滩洇开的水,像水母一般慵懒轻盈地在沥青路面上流动,它透明,没有定型,然而尾部却像宝石似的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水与矿石是天然的美丽之物,陀思妥耶夫斯基想着,伸手触摸那层闪烁着炫目的金色的玻璃,隔空触摸橱窗里慈祥地看着人世与耶稣的圣母。天堂近在眼前。

 

 

 

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在教堂后排的阴影里。神父走下台阶,摘掉帽子,露出光彩夺目的金发。

“忏悔吗?”神父在他身边坐下。他抬头看了神父一眼。

“如果向你忏悔的话,不用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站起身。身后的教堂大门紧闭,墙上投下枝形吊灯硕大的阴影。祭台上闪烁着钻石碎片似的烛火,照亮了殉难的耶稣的脚踝。他慢慢地走过大厅两侧供信众祷告的一排一排的长条桌,黑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昏暗而空旷的室内只有他沉重的步履声,四周弥漫着难以忍受的血腥味。他一步一步地走上神坛,一把抓起祭台上的烛台。蜡烛的光亮照亮了台下的信众,死去的人们保持着生前的样子,手肘放在桌面上做祈祷状,被割断喉咙的头颅垂在两手之间。大厅里全是以死祷告的沉默的信众。

陀思妥耶夫斯基沉默着把烛台放回祭坛上。果戈里扯掉一身神父的装束,大步地走上前去,在台阶前停住。他站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面前,鞠了一躬。

“站在神坛上的感觉如何?“他戏谑地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用的是滑稽剧里的腔调。

陀思妥耶夫斯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把那个神父弄到哪儿去了?”他下巴朝果戈里扔在地上的衣服努了努。

“当当当当——”果戈里从帷幕后拉出来一尊崭新的圣徒石膏像。“在里面好好待着呢!怎么样?”果戈里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似的,拍了拍石膏像的肩膀,好像要征求石膏像里的神父本人的同意。

陀思妥耶夫斯基笑了出声。他挺喜欢平安夜,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个晚上有特别的意义。十年前的平安夜晚会上他认识了托尔斯泰,两个少年在市长雕像底下埋了炸药,然后,“嘭”。那天的场景真是格外地精彩,他俩坐在郊区的房顶上,远远地看到城市中心升起的烟雾,还有像喷泉一样朝四周流泻的烈火,在市镇中央汇聚成了金色的池塘。托尔斯泰坐在房顶上,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笔,安安静静地把那场面画了下来。然后他抬起头,湛蓝的眼睛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他说道:“我给你说过,我的测算不可能有问题。”

几年之后他与托尔斯泰分道扬镳,莫斯科的深秋里,托尔斯泰裹着一身灰色的大衣,那双湛蓝的少年似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

“如果你不喜欢那幅画的话,可以扔掉它。”托尔斯泰静静地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迟疑地朝昔日的朋友伸出了手。“以后就不见面了。”

五年前的平安夜,他把契诃夫从巷子里捡了出来。契诃夫朝陀思妥耶夫斯基做了个口型,陀思妥耶夫斯基默默地点点头,那个医生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起来,扶正他的金丝眼镜,手里的手术刀精准地划过两个打手的动脉,这两刀划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多余动作。黑暗的后巷是医师的主场,远离狂欢人群的地方才配搭起他的手术台,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契诃夫手法娴熟地一片一片地剥离人体的皮肤,一条一条地剖出血管和骨骼。几个街区外的游行车队放着改编后的赞美诗,契诃夫几乎是伴着节奏解剖尸体,眼球打着节拍一弹一弹,心脏滚落叮叮咚咚,血花像彩带似的泼洒,漆黑的后巷几乎是他的交响乐舞台。最后一具尸体解剖完毕时恰好是零点,契诃夫像挥起指挥棒似的一挥手术刀,头顶的天空炸开一朵图案是圣母怀抱圣子的烟花:Merry Christmas!

果戈里边听边点头,然后打断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头:冈察洛夫的过程就不用说了,他每天都得给我重温一遍。

陀思妥耶夫斯基笑了笑,然后便沉默了下来。他微微低下头,柔软的发丝垂在额前,睫毛在脸颊上落下淡淡的阴影,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刚才他抚摸了死者僵硬的手指和裂开的伤口,亲吻了他们苍白的额头,他的手上沾满了血,不过他丝毫没有要擦掉的意思。街道上的人们还在狂欢,商店与高楼金碧辉煌,而相隔一条街道的教堂内如墓地般死寂,像是古老的殿堂。神所,神所——陀思妥耶夫斯基沾血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侧脸,神所是神的住处,亦是人的庇护所。脆弱的灵魂需要抚慰,需要解脱,需要救赎,需要祷告,神的住处并不为神所有,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心灵。肮脏的,黑暗的,纯洁的,欲求的,五颜六色的心脏小山似的堆在神的祭坛上。离午夜还有五分钟的时间,他坐在祭坛上安静地打量着台下的死者们,身后巨大的十字架的阴影投到他的背上,他一身洁白,既像恶魔,又像圣徒。

 

 

 

零点的钟声敲响,聚集在教堂外的人们没有等到神父像往年一样打开大门送上新年的祷词。陀思妥耶夫斯基站在教堂的钟楼上看着慌张的人群,每座城市都希望把自己的教堂尖顶建得尽可能地高,仿佛那样就是在向存在于苍穹中的某处的神祈祷,然而教堂也好,水晶球也好,图书馆也好,商店也好,都是一样的脆弱的庇护所,唯有神自己的话语最为坚实。他看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炫目的光辉之下是生锈的街灯,生锈的街灯之下是融化的积雪和沥青的路面,千万个脚印下是数亿年的泥土,泥土之下是千年以前的地牢。城市宛如一个巨大的光球,流水似的光芒向四周溢出,流淌,蔓延,吞噬,侵蚀,消化,排泄,腐烂,地上的活人与地牢里的冤魂一同化为腐朽,极目所见,遍地索多玛与蛾摩拉。城市里的基督是达利画布上的基督,祂的滴血的足尖下是加拉特港,是西伯利亚,是阿拉斯加,是纤细的教堂,是水晶球里微缩的幻象。

果戈里踢开陀思妥耶夫斯基脚下水晶球的碎片,一小片晶莹顺着墙壁骨碌碌滚落下去。

“你想成就神的事业,我觉得这主意挺不错,”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刹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果戈里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一脚踩上了钟楼的边缘。“不过呢,在成就之前,我想先成为飞鸟。走吧,”

他抓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胳膊拉进怀里,半身悬空,一步跨出钟楼的围墙。果戈里的披风在夜风里猎猎作响,闪动着异能发动时的微光。

“——下座城市再见!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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