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人在马孔多,刚下火车

比海更深

#陀芥
#考试期间的瞎写,为冷CP添砖加瓦。





芥川龙之介溺水了。纱蒙上他的脸,他的眼球隔着那层透明的纱看到光照射进暗蓝发绿的海水。这场景让他回想起来,多年前自己曾经躲在窗帘后,远远地看着那个人画笔上的颜料溶进阴影里的水杯,然后逐渐变淡,旋转着下沉,成为布丁那样的黯淡而澄澈的黄色。气泡从他嘴里逸出,小而破碎,聚在一起,在幽暗的水底像是一个个晶莹的小灯泡,向着水面浮去。



他越往下沉,越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跌入虚空的怀抱。芥川君下意识地朝有光的地方看过去,远方凝成一粒露珠似的白点。光线由远及近,从莹白色的平面图形凝固成有质量的一个点,重重地向他砸过来。他想到了水珠,它们从水管里滴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撞击。黑夜仿佛旋转的巨轮,在房间上空哗啦啦地旋转,芥川君浅眠,这时候他便会把鼻尖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肩窝里埋一埋。

所以,即便是濒死的时刻,芥川龙之介也不觉得不安。海水冰冷而温柔,灌进他的鼻腔,带着那个在夜晚里拥抱他的爱人身上特有的安稳的气味涌入他的体内。死亡如同恋人的怀抱,没有比这更安心的了。



至于“芥川君”这个名称,是俄国人学习日语后执拗称呼的结果。芥川不觉得很喜欢,但是也不讨厌。

但在下不过是野犬而已。他这么想着,漆黑的眼睛望着俄罗斯人,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陀思妥耶夫斯基好像能够听出来他的心声似的,朝他笑了笑。不,芥川君就是芥川君。他仿佛刻意强调似的,拖长音节又念了一遍:

芥——川——君。

芥川默默地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嘴唇。他看见舌尖与牙齿一点一碰,而那双紫色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

您为什么选择我做您的模特呢?芥川脱掉衣服,坐在椅子上。侧面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他的余光从中看到自己瘦削苍白的身体。真是弱者的骨骼,他一边想着,一边把目光用力撇开。

你们西方的画家不是更青睐丰腴的女性吗?芥川执拗地问着,就算是模仿浮世绘的画作上,也是学习喜多川歌麿的美人画更多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露出虚浮的笑容。芥川觉得这笑容似曾相识,又好像隐藏了什么巨大的秘密,于是也缄了口。

有无数的外国人从海港那里来。他们从踏上码头的那一刻开始就对这个海岛国家评头论足,连垃圾桶也要细致品鉴一番。此地多的是异国风情,贫民窟尤其让他们感兴趣,因为贫民窟的奇景怪象足可称为异国中的异国。

芥川见过很多外国画家。他在心底统称他们为西方人,这是一群对日本人从内而外的精神及生理构造都极感兴趣的家伙,对待模特的样子就像解剖一只麻雀。

够惹人厌,水平也不过如此。这依然是芥川放在心底的评价。

陀思妥耶夫斯基似乎是看出来了模特微微一皱的鼻尖上表达出的不屑意味,他停下了笔。他笑吟吟地说道,芥川君,俄罗斯的画家不等同于西方的画家。俄罗斯就是俄罗斯,我就是我。



在第二天的下午,芥川君扪心自问自己被爱意裹挟的理由。理由是,能说出“俄罗斯就是俄罗斯,我就是我”的人,一定知晓“我”之所以存在的意义,并充分地信任它。能够做到如此地步的人,一定能够解答自己生而为何的意义。



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俄罗斯人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着,在离开日本之前,我要画出一幅独一无二的杰作。
芥川君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什么是独一无二的杰作?

是只能出现在此地、只能存在于此地的画作。

陀思妥耶夫斯基凝视着他,继续说出他的请求。

芥川君,我这次依然需要你做我的模特。

芥川君觉得浑身都战栗了起来。耳畔温热的吐息像岩浆般炽热,成为独一无二的画作中永恒凝固的一笔,哪怕是一点颜料、一条细线——这说不定就是天神的启示,亦或者是撒旦的诱惑。

好的,先生。他在战栗中听见自己这么承诺道。

我终将成为永恒中的一份子,哪怕彩漆剥落、画卷褪色也将如此,这是我被赋予的存在的意义。



于是他慢慢地闭上眼睛,知道自己窒息前的场景像吞吐星辰一般璀璨。



他赤裸着被冲上岸,身上缠着海藻。他和其他无生命的礁石一起平平地卧在沙滩与海的边缘,蜷缩着,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腹部。活物与死物有显然的区别,但很难说死者还像个人,或者说还是一具尸体,因为他青白色的皮肤和微微睁开的眼球让慢慢聚拢过来的围观者甚至无法感觉到他曾经是一个有生命的存在。他的尸体看上去更像是塑胶或者石膏做的东西,像凝固的白花花的油脂。他仿佛天生如此,从未活过。
透明的海水开始从滩涂上慢慢后退,细软的沙上有几个凹坑,如同大地呼吸的孔。



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在岸边的礁石上,看着人们把他用渔网包裹起来。飞鸟沉入暮色的大地,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对着已经勾勒出大海与沙滩的画布愣了片刻,在死者的位置上画了一枚白色的贝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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